善待润玉

第九回：心灵犀

　　东方欲晓，预示着崭新的一天即将到来。行至此地，这一趟远行，也快要画上一个句号了，过程虽然算不上完美，但在穆玄英看来，这段行程很值得日后去细细品尝回忆。

　　哦，前提是他能在莫雨解毒后，忆起途中种种经过，还能安然活过第二天。穆玄英一早就醒了，趴在窗户前想事情。也是到这时候，已经玩脱了，他才忽然考虑到，过些天，莫雨千日忘一解，没有失忆这些天的记忆还好，万一还保留了下来……嘶。穆玄英不敢想象。

　　黎明已至，天光破晓，清晨一缕缕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，可以想见，今天一定会是一个好天气。

　　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，意味着前一刻还沉浸在梦中的莫雨，这一刻就要醒来。穆玄英不敢轻忽，快步走过去坐到床边，他拉着莫雨的手，在莫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，背脊下意识挺得笔直。

　　死就死吧！反正早就玩脱了。穆玄英狠狠心，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，带着沉重的语气唤道：“小雨。你还好吧？”

　　不出所料，莫雨第一反应如同往昔，满眼戒备的看着他，冷声道：“你谁？”说着尝试挣脱穆玄英握他的手，然而对方握得太紧，莫雨并未如愿以偿。

　　“我啊？小雨媳妇儿，我是你从小就定下来的夫君啊。”穆玄英真诚道。

　　“你认真的？”莫雨抽着嘴角，一副你逗我玩呢的表情。随即脸色变得阴沉，厉声道，“你好好给我说话，否则莫怪我手下不容情。”

　　他这副声色俱厉的样子是到位了，颇具恶人谷恶人的特色，然并卵，就凭他的手还在穆玄英掌心里，两人手拉手外人看来很是亲昵的模样，这使人敬畏的声势就已经大打折扣。也不是说被穆玄英拉住了真的就抽不出来，动真格就行，问题是，不知道为什么，莫雨就是不忍心对眼前之人动武啊。

　　穆玄英叹了口气，为了效果更佳逼真，握着莫雨的手下意识紧了紧，才惆怅道：“你不记得了，我不怪你。真要说起来，都怨我，没有护好你。”

　　“说重点。”莫雨一脸冷漠的打断。

　　“哦。重点就是。你中毒了，这毒使你忘了很多事，就包括我们之间的感情。咱俩从小就认识，是青梅竹马，哦不，竹马竹马。小时候我就说过要娶你，你也答应了，还很开心。你可以理解成你是我从小就定下来的童养媳_(:зゝ∠)_。”

　　穆玄英顿了顿，努力压抑住心底的兴奋劲，继续叹道，“可惜好景不长，我们生活的村子毁了，然后我便带着你开始流浪。也都怪我，作为你未来的夫君居然没有照顾好你，弄得后来我与你被迫分离。这一失散就是十年。惜天意弄人，十年后，你我阵营对立，但即使立场改变也不能影响我们的感情。于是我和你一起努力想让阵营和谐，让我们能在一起，成亲相守。

　　这些先不提。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身上的毒。我想，你如今肯定都不记得了。但大夫曾经说过，失忆之人只要受到刺激，或者听到一些与以往相关的十分重要之事，或多或少总会想起些片段。那么，现在……”

　　穆玄英微微一笑，就在莫雨以为他要提出点建设性意见时，就听他郑而重之道：“现在……你叫我声夫君吧，搞不好就想起点什么来了。”

　　莫雨：“……”能靠点谱吗？童养媳什么鬼。趁他失忆逗他玩？

　　望着莫雨阴森森的眼神，穆玄英就知道，这声夫君想都别想。忽悠恶人谷小疯子真是一件难以完成的巨大工程。穆玄英失落道：“算了，等你想起来了，你会承认我的，媳妇儿。”

　　“嗯，我也觉得。”莫雨淡淡道。听到这话还没等以为有戏的穆玄英高兴劲缓过来，又见莫雨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，似笑非笑的补充，“等我想起来了，我就知道你该不该死了。”

　　穆玄英：“……”浩气盟年轻有为的萌新瑟瑟发抖。

　　吃过早点后两人退掉客房，按照店家的指点，从广都镇东门而出。穆玄英大剌剌的揽着莫雨的肩膀，感慨道：“几年前我也来过成都，那次还是和月姐姐一起来的，不过去的是唐门。媳妇儿，你别说，那时候我还小，就收到过女孩儿的香囊，厉害吧。”

　　莫雨对此不以为然，莫杀若是在这儿，就要开启嘲讽模式了。收过香囊算什么，从莫雨入谷起，爱慕少谷主的女孩子胜不胜数，上到镇鳄仙子，下到扫地帮厨的仆役，可以从小少林排到昆仑入口。

　　可惜莫雨是一个都不理，不仅不理，甚至完全没给过这些人好脸色，那真是让一群女孩子伤透了心，又爱又恨。

　　本意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魅力，以证明自己小时候确实人见人爱，花见花开，从侧面证实莫雨幼时被他吸引并且心甘情愿嫁给他，不是天方夜谭。可惜收效甚微。穆玄英不甘心道：“雨儿，你别不……”

　　话音陡然止住，穆玄英与莫雨视线相接，哪怕是在这种一个人失忆的情况下，心有灵犀四个字在也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　　穆玄英仿若无事的继续说道：“你别不信，小时候你可喜欢我啦。”说到这儿话锋一转，利落的数三声，“三，二，一。走。”

　　二人同时跃起，莫雨以速度见长，穆玄英亦是内力深厚，一忽儿已飞出数里。伴随着口哨声，两匹骏马飞驰而来，两人也不犹豫，使着马术轻功轻而易举的上马，驾着坐骑飞奔出去。

　　“大意了，居然现在才发现身后的尾巴。莫雨哥哥，眼下我们能走多远走多远，距离五毒也不远了，储存好体力，万事小心，若他们在前方有埋伏，需谨慎以对。”望云骓和照夜白的速度自然是非比寻常，快如闪电，驾着照夜白疾驰说话的后果就是，冷风呼啸着灌进穆玄英口中。好在他身负绝学，即使不好受，尚能忍得。

　　平常人若是在飞速的奔跑中对话恐显得艰难，但莫雨与穆玄英不同，穆玄英的话莫雨听得真切，回道：“身后应有百来人，却不知，前面是否有伏兵。若有……”

　　若有，那就是前后夹击，十分不好办，而且难说会不会有危险。这未尽的话语，穆玄英显然心知肚明，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。只余下马蹄声回荡在四周。

　　莫雨稍稍侧头，长风鼓起穆玄英的衣袍，高耸的马尾摇来晃去，他清楚的看见，身旁之人蹙起了眉头，但却毫无畏惧的神色。总觉得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，仿佛期盼了很久很久，这种并肩作战的滋味。但是，并不乐意他碰上危险。

　　“待会若形势不对，你先行离去，越远越好，不用管我。”

　　“小雨，五毒教近在眼前，稍后若有情况，你不用管我，先冲进五毒教解毒为重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两道声音同起同落，所思所想不谋而合，单单这份默契便是世间绝无仅有的。两人先是一愣，继而同时轻笑出声，莫雨温声道：“罢了，一起吧。”

　　“那当然，我们永远都是要在一起的。无论生死。”穆玄英朗声笑答。最后四个字更是豪气干云。

　　这世上也许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，但他们之间却本该如此，天生注定是要生死与共，相濡以沫的。

　　“不过。”莫雨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，语调陡然下降，“你不是说我年纪比你小。嗯？那你适才情急之下唤我什么来着，莫雨哥哥？”

　　这个人好会抓重点，捉急。穆玄英干笑两声，顾左右而言他：“媳妇儿，你冷不冷？媳妇儿，我们再快点。媳妇儿……哎，媳妇儿，你慢点等等我。”

　　莫雨：一脸冷漠。

　　果不其然，在途经雾霞林，眼看要进入五毒教势力范围内，藏在树丛后面按兵不动的人终于按捺不住，一跃而起，率百人挡住了莫雨与穆玄英前进的道路。

　　却说莫雨哪里肯给他们机会，这些人要以血肉之躯挡望云骓的路，谁给他们的勇气？莫雨气势之盛锐不可当，丝毫不怯，根本没有要减速的意思，望云骓瞬间踏翻好几人，开辟出一条道路。

　　穆玄英也不遑多让，他承仁剑之风，招式也多是温和朴实而不露锋芒的。穆玄英温和难免就给人一种无害的感觉，却不用脑子想想，浩气盟的天狼星，倾谢渊心血栽培出来的人才，哪里可能是外人眼中丝毫没有威胁的小白兔。

　　迫于莫雨制造出来的压力，小疯子的恶名又如雷贯耳，突袭之人自然转身欲拿穆玄英开刀。谁知道还没接近照夜白呢，就被穆玄英的重剑拍得一脸血。打人不打脸啊，真是人干事。

　　如此下来，就形成莫雨在前面开路，穆玄英紧随其后解决身后的敌人，两人配合默契，一招一式仅凭一个眼神就可以确定，互补彼此漏余之处，倒让这些人一时半会奈何不得。

　　须臾后，一路从广都镇追过来的百十人也赶来汇合。眼看情况不妙，穆玄英心急不已，他和莫雨纵然一身高强武艺，但双拳难敌四腿。一打十可以，但一打两百呢？更别说，还不清楚他们是否还有援手。

　　但事到临头心急也没用，只能沉着应对。眼见两方人马汇合，领头之人现身，这群人的行动开始变得有组织规律起来。

　　数不清的碎石、木刺被扔到路面上，马儿频频打滑，看来，对面是有备而来。这方法也着实有用，战马再如何不凡它也是马，履平地还好，你能指望他飞起来越过这些阻碍道路的碎石？显然是不可能的。这就导致了莫雨二人不得不慢下来，一慢，便被两百来号人团团围住。

　　这下是真得正面靠武力打了，再想驾马冲出去难。莫雨同穆玄英对视一眼，毫不犹豫的下马，背对背，各执武器。

　　然而还不等他们开打，敌方领头之人冷不防开了口。如果莫雨没有失忆，那么他一定认得，这个男人曾经是沈眠风手下的一个小头领，叫做沈辰。十大恶人之间可说绝对没有浩气七星那么和谐，互看不顺眼那都是常事。

　　沈眠风，陈和尚，柳公子，康雪烛四人叛谷后，他们的旧部想要得到善待，那怎么可能。一如莫雨，如果莫雨倒了，作为他亲信的莫杀谁敢用？死后能得个全尸就不错了。恶人谷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的地方。四大恶人先后叛逃，身为少谷主莫雨有权对他们做出安排，但别指望莫雨对他们有多好。如此一来倒让这些人生出不满，一朝从高处落到尘埃里，谁能甘心？

　　反叛的心思一旦升起，那就绝不可能轻易落下。正好，莫雨一着不慎中毒，多么好的机会啊。谁放弃谁傻。干掉莫雨这个少谷主，恶人谷绝对要乱一段时间，既能报复王遗风和莫雨，又能找时间留后路，何乐而不为。

　　更有意思的是，半路上还杀出个浩气盟的少盟主，那么，现在，杀不死莫雨，能杀了穆玄英也好。届时无论死的是莫雨还是穆玄英，都推给对方，那这阵营顷刻间就精彩了。

　　沈辰好整以暇，对着莫雨慢条斯理道：“少谷主。”一顿，视线瞥向穆玄英，嘲讽道，“浩气虚伪之辈也就少谷主相信了，少谷主以为这浩气少爷是当真想帮你？恶人与浩气互为死敌，这对家的少盟主这种时候出现在少谷主身边，呵，真是耐人寻味。”

　　穆玄英是听出来了，这个人想玩离间计。他看向莫雨，莫雨面上神情不变：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
　　“在下是想告诫少谷主。你行踪藏匿得很好，可又为什么叫我们发现了呢？而且，少谷主带出来的两个侍女，现今都不知所踪。焉知不是这位所为？穆玄英想必没有告诉少谷主，谢渊可是很希望少谷主死的，他为谢渊唯一亲传弟子，少谷主就没想过，穆玄英是授谢渊之意，故意传递消息给我们，好借刀杀人，坐收鱼翁利？毕竟浩气盟多出虚伪之徒。”

　　沈辰言之凿凿，说得好像确有其事一般。言罢，认真观察莫雨的反应。他知道恶人谷之人素来多疑，而莫雨的疑心比其他人只可能多而不会少，要说全心信任之人，在他看根本不可能，又何况是个浩气的。恶人谷的信任只能建立在利益至上，当利益没了，这信任也就荡然无存。

　　但看莫雨微微蹙眉，侧身看向穆玄英，手中分水短刃微微提起，他一挑眉，质询道：“你今日与我说的话多有出入，我知道你言语中不尽不实的地方很多。我不是不怀疑你的。”

　　沈辰心下一喜，自以为反间计成功。他就说凭莫雨那极重的疑心，怎么可能对穆玄英毫不怀疑，又有他在旁添油加醋，就更能引起莫雨反感了。可穆玄英见此反而不慌不忙，仍旧言笑自若，沈辰心道他还真沉得住气。

　　下一秒，莫雨脸色刷的一变，阴沉狠戾得令人害怕，他看着沈辰，不屑道：“但那又怎么样？我就喜欢惯着他。你算什么东西，跟我玩挑拨离间。”

　　与莫雨话音同时起的，还有他的分水，分水一出，势不可挡，若非沈辰敏锐拉过手下挡在身前，他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。

　　另一边穆玄英是知道莫雨肯定不会相信沈辰的，但莫雨这翻话，这副我情缘熊怎么了，他就是熊得无法无天，老子愿意惯他，让他熊，你管得着的样子，实在是酷毙了。

　　我媳妇儿就是这么炫酷！穆玄英瞬间跟打了鸡血似的，重剑横扫八方，简直是无人能敌。

　　不得不说，沈辰的离间计不是不管用。若在莫雨身边的不是穆玄英，那么，两人联手绝对不可能配合得天衣无缝，多少都会有瑕疵。问题是，偏偏他是穆玄英啊。

　　莫雨这一手出乎沈辰等人意料，又毫不留情，一时竟没防得住，折损不少人手。穆玄英十煌龙影剑乃绝代剑术，能挡下的人少之又少。再配合陈月留下的毒/药，有效缓解了被围攻的局势。

　　紧接着两人同时出手，在完全没有交流的情况下，一齐各自一掌拍向望云骓和照夜白。两匹绝世骏马霎时嘶鸣一声，猛地各朝一个方向的人群踏去，使沈辰阵型大乱，自顾不暇。

　　做完这一系列事，两人对视一眼，穆玄英眨了眨眼睛，显得十分开心。都说情侣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，到他这儿得改成心有灵犀不点都通。

　　莫雨踩翻近在眼前的几人，足尖踏在他们身上，借力横空而起，拉起穆玄英的手大轻功飞出数里。眼看就进入五毒地界，边上猛地又窜出来一群人，带头之人望见莫雨，激动不已。

　　来人愈发逼近，莫雨想也不想，正欲一掌击出。待穆玄英看清此人面貌，吓得魂飞魄散，马上惊呼道：“媳妇儿！别打，自己人！”

　　莫杀一脸懵逼。

　　这就是所谓报应的么？穆玄英来见莫雨时被他坑得遭箭射，他刚与自家少爷汇合，就险些被少爷一掌击飞。真是不信命都不行。

　　幸好莫雨收招快，穆玄英也及时拉住了他，否则莫杀得给自己点一排蜡烛。

　　介绍完莫杀的身份，莫杀开始解释他后来的事情。总之就是计划暴露，他知道莫雨恐怕有危险，不眠不休的借另外的道路刚过来汇合。大概是他赶路太拼命，那真的是一日一夜都在赶，竟让他超在莫雨之前，到了成都。后又觉不妥，怕莫雨有什么危险无法接应，就当机立断从白龙口抽人过来做帮手，途中还捡到了莫采薇和莫红泥。沈辰在后面观望，看到莫杀就知道大势已去，只好暂时撤走。

　　事情都交接完毕，穆玄英表示快点进五毒吧，早点解毒早安心。

　　但是……莫杀堵在他面前，诚恳道：“小耗子，你刚才喊我们家少爷什么来着？你再喊一遍，我保证打死你。”

　　穆玄英：“_(:зゝ∠)_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