善待润玉

四、华胥之初

　　☆故景

　　“昼寝，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。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，台州之北，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。盖非舟车足力之所及，神游而已。其国无帅长，自然而已；其民无嗜欲，自然而已……黄帝既寤，怡然自得。”后遂用“华胥梦、梦华胥、华胥路、华胥境、华胥国、华胥事、华胥、梦华”等指梦境、仙境，或指无所管束的理想境地。

——《列子·黄帝篇》

　　‘啁啾，啁啾’日光破晓，树枝梢头象征幸福的青鸟啼声欢快，一声亮过一声，唤醒沉睡中的小村落。

　　东方一道红缓缓升起，晨曦温暖的光遍照万物，绿树丛荫里遍是嬉戏追逐的小兔子，缠绵缱绻的大雁。

　　湖水清澈，湖底漂亮的小石子和那一尾尾活跃的锦鲤清晰可见。露水顺着湖畔柳梢滴落到湖面，荡起层层涟漪。微风轻拂，混合青草幽香的味道，吹进晨起农作的人心里，满满都是清新愉悦。

　　山水秀丽，芳草萋萋，落英缤纷，俨然是陶渊明诗作中所说的桃源仙境。

　　渐渐地，随着暖阳的照射，清静的小山村愈发热闹起来，小孩子间嬉闹打趣的笑声充斥着整个蓝天。

　　这般情景，任是何人看了也不免觉心情平静，仿佛被圣泉洗涤心灵，将城市的喧嚣浮华通通洗净。但，若当你发现，谁也看不见你谁也听不到你时，那些安宁瞬间荡然无存，惊惶随即攥紧了心脏。

　　穆玄英整个人僵在那里，保持着伸手拍人肩膀的动作，他刚才原想问问面前的庄稼汉这里是什么地方，却左喊右喊不见他应声，只得出手拍他，可那右手根本拍不到庄稼汉，而是直直穿过了他的身体。

　　后世的人多半不信鬼神，穆玄英捏紧了拳头，收回僵在空中的手，田里的庄稼汉感受不到身后之人的僵硬，自顾自忙着农活。

　　世间没有神鬼，而这里也绝不是游戏世界，穆玄英早就试过了，没有退出选项，系统全盘崩溃，通讯也处于瘫痪状态，唯有乾坤袋可以使用，不，也许……还要加上在游戏里所学的一身武艺。

　　当然是不存在游戏故障的原因，全息网游自有一套安全保护措施，一旦游戏出现问题，系统会强制所有玩家退出。

　　既然不是游戏世界，更绝非现实，在他生活的地方，可没有全村着古装的案例。那么，这里到底是哪？

　　穆玄英回想起之前的事，那个酷似莫雨的男人，问他是否愿织一场梦，出于很多原因，他最终答了是。男人并不多话，摆了阵法以穆玄英为引，启动法阵，刺目的白光过后，就是现在这样了。

　　所以，织梦，那他到底要什么样的梦？迄今为止，还看不出不对劲，穆玄英就真的是傻子了。

　　男人绝不是游戏NPC，他也并非是遇到了游戏中的大奇遇。只是不知何故这个人被他碰见，然后他要求织梦一场，但什么话也不说，没有前因，没有后果，没有因由，统统都不告诉给他，就送他来到了这里。穆玄英有些烦躁，

　　现在的情况，和瞎子聋子有什么区别？如何来到这里，又要如何离开……莫雨呢？他消失在游戏里，莫雨一定会担心。

　　一向以清冷理智著名的莫医师，看惯医院里的生离死别，毫不动容，但凡牵扯到穆玄英，便永远是自乱方寸。

　　穆玄英只要一想到莫雨，真真是心急如焚。他太了解莫雨了。莫雨看似万事不上心，什么都懒得计较，实则当真遇到无法容忍无法袖手旁观的事，他什么都做得出来，更会比任何人都疯狂。

　　否则也不会被外人暗里叫做‘小疯子’了，这也是有的病人在知道莫雨医术超群的情况下，也不肯跟他打交道的原因。

　　现下他无端失踪，莫雨该不知急成什么样子。穆玄英不担心自己的处境，天生乐观开朗的性格使得他在逆境中也可以笑着面对，怕就怕他的小雨得知自己失踪后，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决定来。

　　当年他被莫雨亲手推进手术台，这人看似清醒冷漠的为他操刀，做手术，直到后来王遗风和谢渊无意提起这件事，穆玄英才知道那时候的莫雨下了多大的决心，又顶着多大的压力。

　　莫雨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心。

　　事已至此，要想莫雨放心，不为他担惊受怕，只能靠他自己。也只好静观其变了，抓住机遇，早日走出这古怪的地方。

　　所谓梦，做梦总要有原因，织梦，即是了却做梦之人的心愿。那么，那个男人的梦，他的愿望，会是什么？

　　倏忽之间，火光漫天，大火熊熊燃烧无情吞噬着这片纯净的土地，哀嚎声弥漫在空气里，经久不歇。

　　穆玄英目瞪口呆，转眼间，淡泊宁静的村庄化作废墟，数条鲜活人命丧于那群凶神恶煞的匪徒手中。匪徒们犹不满意，嚣张的穿梭在村民们的房间屋舍，似在寻找一样东西，找不到随手就是一刀，结束了在旁边哭得六神无主的无辜村民。

　　哪怕明知这不是真的，他也触碰不到，穆玄英仍是义无反顾的飞扑上去想帮村民挡下致命一击，结果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穿过村民的身体，任由美好的生命枯萎凋零。

　　可恨！什么样的仇怨，非要灭人满村？穆玄英胸膛中燃起怒火，他本就血气方刚，一身正气，看到这样的事情，难免愤懑不已。

　　如果这是那个男人的梦，他既然让他看到了，又为何不让他触碰到？就该去救那些无辜的人，该去保卫这个桃源仙境，为什么碰不到！

　　日暮，夕阳余晖混合淋淋鲜血，刺鼻的腥味怎么也挥之不去，视觉和嗅觉双重刺激，穆玄英除了无奈就是悲哀。他本性善良，心肠柔软，乍然见到这种场景，真正是难过得很，却又因为不能触摸到他们的尸体，没法让这些无辜逝去的生命入土为安。

　　凶恶的匪徒终于撤走，临走前满脸是找不到想要之物的不甘心。眼看着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稻香村门口，丛林深处猛地窜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，紧随其后的，是另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。

　　穆玄英嚯的回头，尔后，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。

　　前头的半大孩子边哭边跑，声嘶力竭：“村长爷爷，秋姐姐，刘师傅。呜，为什么会这样！阮姨，阮姨你在哪？毛毛再也不调皮，贪玩的溜出去玩了，阮姨你回答毛毛。呜……”

　　小孩一个劲的往村里跑，眼看着要冲进村中，直面那一幕幕可怕的场景，背后一直追着他的哥哥，猛地扑上去抱住他，让他无法再前进。“毛毛你冷静点！别进去。我们好容易逃过一劫，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人等着我们自投罗网。”

　　“呜呜呜，毛毛要阮姨要村长爷爷。”小孩哭喊声撕心裂肺，挣扎着让哥哥好险钳制不住。“你放开我，我要去找阮姨！”

　　“好！”男孩放开双手，厉声道，“你去找。你去！你知道我会跟着你，你想害死我，你就进去！”

　　小孩被吼得愣在原地，一时间忘了哭也忘了闹，哥哥放开了他，反而另他不敢再有动作。男孩正担心是不是把弟弟吓到了，下一刻，小孩仿佛才回过魂来，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也不敢再像刚才一样放声哭，压抑着哭声深怕连累到哥哥，浑身颤抖不已，小脸抽搐着，小猫一样的呜咽声，砸在男孩心里，犹如刀割。

　　“不哭，毛毛乖不哭。”男孩轻轻将小孩抱进怀里，拍他的背，安抚着已然崩溃的弟弟。

　　小孩抽抽噎噎的道：“莫雨哥哥，呜……我怕。怎么会这样，呜呜……我们只不过出去玩了会，为什么会变成怎样。”

　　“不怕，不怕。毛毛乖。莫雨哥哥在。”在小孩看不见的地方，男孩眸中凶光毕露，野兽一样的狠戾，他一字一句，莫不是字字泣血，坚定且不容置疑，“以后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你。总有一日，稻香村的仇，我莫雨一定让他们百倍奉还！”

　　说罢男孩渐渐平定心绪，现在他是毛毛唯一的依靠，若他也乱作一团，毛毛怎么办？男孩捧起弟弟的脸，他从前只会欺负他，将毛毛的布娃娃扔到高高的地方，看他哭着找布娃娃，以此为趣。以后，毛毛就是他的责任了，绝不会再让他受半点委屈，吃不该吃的苦头。

　　绝不！

　　男孩轻轻的去擦弟弟脸上的泪珠，温柔得不似寻常。

　　莫雨哥哥……毛毛……穆玄英睁大眼睛看完这一幕，当画面消失，四周再也不闻血腥味，陷入黑暗之中，穆玄英犹觉不敢置信。

　　那个人和莫雨一模一样，他的梦里，也一样有幼年时的莫雨和毛毛。那是莫雨吗？另一个莫雨？亦或是有人——故意耍他？

　　☆故景

　　一幕幕景象在眼前上演，穆玄英甚至还来不及梳理所看到的事，从中得到破解之法，就又被带入下一个场景之中。

　　漫山遍野的红，壮阔而又萧瑟，‘秋’是红枫的天下，在草木凋零，万物肃杀之际，放眼望去，唯有红枫延绵不绝。像是以无数人的鲜血灌溉，那样红且夺目。

　　穆玄英被强制带到这样一个地方，纯然没有观赏红枫的心情，也许是才经历了一场屠戮，对于这满目的红色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值得欣赏。何况，他总有种预感，接下来要他看的事情，绝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。

　　凌乱的脚步加上粗重的喘息声正在逼近，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穿过穆玄英的身体快速往紫源山奔去，他们身后，是更多穷凶极恶的歹人。

　　——别去，那边是万丈深渊。

　　穆玄英想喊，也放声喊了出来。可有什么用？那两个孩子，活脱脱是少年时期的他和莫雨，他们听不见穆玄英的话，如无头苍蝇，仓惶逃命，以为可以绝地逢生，哪知，前路凶险。

　　年纪稍大的莫雨张开手把毛毛护在身后，凤翔与烈焰两庄的打手步步紧逼，再多退几步，身后的悬崖顷刻就能要了他们的性命。打手中为首之人狠声道：“两个臭乞丐，让老子们追了一路，识相快把《空冥诀》交出来，爷高兴了留你们全尸。”

　　“呸。”莫雨眼神凶狠，他生来一身傲骨桀骜不驯，哪怕绝境为人鱼肉也断不肯示弱丝毫，他只是恨不能剐了眼前这群人面畜生的皮，死并不可怕，可怕的是，他的毛毛怎么办？莫雨一颗心七上八下，心思全在如何护住毛毛上。

　　两庄打手又岂肯给他思忖时间，打手逼得越来越紧，嘲讽着莫雨的不自量力：“小叫花子挺有骨气？不交是吧。我看你对后面的狗杂种这么紧张，不如，兄弟伙们把他抓了来，就在这小叫花面前，是下锅煮还是油炸焖蒸全凭弟兄高兴！”

　　听着那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，毛毛抓着莫雨衣角的手一抖，莫雨分神转头，在那张褪去血色显得尤为苍白的脸上看到了深深的害怕。

　　可恨！连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，无法守护最珍贵的东西，跟废物有什么区别。莫雨气得浑身发抖，同时也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恨之入骨。他压低了声音，道：“毛毛，你别怕，千万别害怕。我把咒印逼出来，到时候我拦住他们，你就跑，永远都不要回头。”

　　“莫雨哥哥，你呢？你怎么办？”毛毛悄声回他。

　　莫雨咬牙：“你不在我才能施展得开，你见过我发疯的，他们怎会是对手，我会没事的。你别管这些，只管跑，越远越好。”

　　“骗子。”毛毛低声反驳，眼泪无声的流下来。

　　“好好好。我是骗子。我只求你等会跑得越快越好。毛毛，连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？”莫雨近乎哀求。

　　毛毛的泪水越来越多，他从后面环抱住莫雨，任眼泪无声侵湿莫雨衣裳：“小雨哥哥，你说……人死的时候，痛不痛？我最怕痛了，但愿那一刻感受不到。”

　　“你在胡说……什么……”

　　“莫雨哥哥，好好活着，不要有仇恨，毛毛希望你能快乐。”

　　毛毛说完，不再粘着莫雨，寻求哥哥的庇护。他一把抢过莫雨怀中《空冥诀》，又顺手猛地推了莫雨一把，那张青春稚嫩的脸上，刻着孤注一掷的绝望，“恶贼们，书稿就在我这里，有本事来拿吧！”转身，决然的一跃而下。

　　“毛毛！！！！！！”那一声哭喊响彻枫华谷上下，饱含着莫雨一生的悲痛，无法挽回无可挽回，痛彻心扉。

　　所谓匹夫无罪，怀璧其罪。一卷《空冥诀》真的能珍贵过活生生的人命？我把这卷书稿视作废纸，你们将他当成至宝；我把毛毛捧在手心作珍宝，你们把他当成废物。呵。

　　莫雨眼角淌着一滴泪，双目猩红而空洞，那是毒咒发作的前兆，泪水与瞳孔间的红光相映，如滴血泪。要记住这些人，要杀光他们，地狱里永远有他们的位置！

　　“毛毛。玄英！”

　　穆玄英陡然一惊，转过身，身后，莫雨一身无极殿门派衣服，眉头高高皱起。

　　“小雨！你怎么在这里！”穆玄英惊道。

　　“是我。”莫雨紧皱的眉头不曾放松，“你可知你到底进入到什么地方，前因后果，都清楚吗？”

　　“我……”

　　“别打岔，听我说。没时间了。”莫雨看着穆玄英的样子，一脸茫然，就知道那个人，另一个莫雨，什么都没告诉毛毛。哼，莫雨余光瞥见正在一边发疯的人，真是活该，转眼又想起跳崖的孩子，霎时没了幸灾乐祸的心情。

　　“华胥幻梦分为两层，一层是现在，他们看不见我们听不见我们，但我们能看到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。这是故景，重现当年的穆玄英和莫雨所发生过的不能改变之事。第二层是幻梦，华胥幻梦可以由我们改变，以补全他们的遗憾，最为重要的一点，故景重现无法伤我们分毫，华胥幻梦里的经历全部为真，千万别出事，若是死了就真的死了。”莫雨解释道，认真的表情让穆玄英知道，这次的事情并不简单。

　　★华胥

　　莫雨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，穆玄英同样有无数的疑问想要问。莫雨自然而然的称呼故景里的孩子为穆玄英和莫雨，他知道些什么？这两个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？华胥幻梦可以改变，怎么改，改什么，没人告诉他，这里穆玄英和莫雨的遗憾又是什么？

　　然而，什么也来不及了，一阵风吹过，吹散故景里枫华谷的场景，吹散莫雨和穆玄英的对话，紫源山上，又重现起适才之景。

　　这次没有任何前景，风景重聚后，毛毛抱着《空冥诀》纵身枫华崖，完全没有给穆玄英和莫雨出手相救的机会。

　　耳边风声呼啸，着深红色无极殿服装的莫雨，倾身一跃，不顾一切的追着毛毛小小的身影，向紫源山底坠落。留给穆玄英的，只有那一抹很快消逝的红和来不及说完的半句话。

　　——“千万别让自己出事，三月后稻……”

　　有那么一刻，穆玄英以为他的心脏病又发作了，那颗心剧烈的跳动着，好似随时会跳出胸口，而他就快承受不住这负荷，马上会昏死过去。

　　穆玄英记得的，莫雨说——在华胥幻境里死了，就是真的死了。而当他和莫雨凭空出现的刹那，除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小莫雨不关心之外，凤翔山庄和烈焰赌庄的打手均是大惊失色。

　　无疑，这里，就是华胥幻境！

　　忽然就不同情这个小名毛毛大名穆玄英的孩子了，跳崖便跳崖，何以连累莫雨。 

　　笛声飘渺，毫无征兆的响起，灌注气劲的笛音不费吹灰之力要了恶徒们的性命，白色长袍猎猎作响，来人一身孤傲，轻描淡写瞥一眼穆玄英，目若无人：“你想要力量吗？唯有力量才能实现你的愿望。”

　　想要吗？莫雨问自己，想！毛毛跳崖前劝他，不要有仇恨，怎么可能？这将是他一生不能忘却的痛，如附骨之疽，肝肠寸断。那些人让他痛，这以后，他要让那些人十倍百倍的痛回来。

　　于是，莫雨听见自己的回答，语调森森，阴沉可怕，却又夹杂着啜泣，像自地府而来的鬼般森冷怪异：“我想要获得强大的力量，我要这些人为此付出十倍的代价！”

　　终于勉强定下心神的穆玄英才来得及关注悬崖上种种，他呆呆的转头，望着白衣人。

　　“那么，我在恶人谷等你来。”

　　“恶人谷。”莫雨喃喃念道，“我一定会……”

　　穆玄英：“不能去！”

——————啰—啰—嗦—嗦——————

这叫前世没陪你跳，今生陪你跳一次。【虽然这里引用的是平行世界，不存在前世今生】

但是！

我不听我不管，我就觉得好浪漫= =。

快打醒我。

老王你又想拐人，我跟你讲妖妖灵已经盯你好久了！

终于把第四章撸出来了。不容易。

 @黄焖叽 

叽宝宝要快乐~

既然是你的生贺文我决定每章下面赞美你一句。

……今天的赞美——焖鸡饭做好了吗？